黎京縣衙。

羅立海眉含焦急地坐在桌前，手指不停地敲擊著桌面，嘴唇緊抿。

細碎的腳步聲悄然傳來，一道英俊挺拔的身影緩步走到堂前。

“爹，怎麽了？是黃家的狗被偷了？還是李大媽的攤子被砸了？這麽些小事，不用這麽著急吧！”羅元觴打趣說道。

羅元觴並不著急，或者說，他並不認為會發生什麽要緊的事兒。

自從羅元觴“黎京名捕”的威名遠播後，這一年裏，黎京的匪盜幾乎了無痕跡。除偶爾發生一些雞毛蒜皮的偷盜案和糾紛案，再無其他不平之事。所以，這一年，羅元觴也是有些閑得慌。

但今日不同，羅立海一反常態地面露焦急，不安的模樣令羅元觴也不由側目。

“爹，到底發生了什麽？竟能讓你如此擔憂？”

羅立海微舒一口氣，正色道：

“元觴，這一次的案子，不是偷盜，也不是糾紛。與前一個案子一樣，是真正的殺人案！”

“這！”

羅元觴一驚，未曾想到會是如此結果。一年來從未發生過殺人兇案的黎京，這一次竟然連續地發生了兩起！若是意外，那也太過湊巧了些。

無論是不是巧合，兵來將擋，水來土掩，再如何覆雜難辦的案子，羅元觴必會竭盡全力地將其辦好。

“爹，案子大致情況如何？發生在何處？死者什麽身份？”

羅立海答道：“案子發生在被世人盛讚為‘黎京第一坊’的藍月坊，死者是藍月坊的一名舞女。至於案子的詳情，你到了那兒自會知曉。我已經讓喻直和幾名衙役早一步過去控制現場了。”

聞言，羅元觴徑直轉身趕往藍月坊，腳步霎時匆忙起來。

雖然替死者感到惋惜，但或許也只有這等殺人兇案，才能夠引起羅元觴的興趣。那些家長裏短的小案子，他早就已經辦膩了。

黎京東街，藍月坊。

幾名衙役守在坊外，已然將藍月坊嚴嚴實實地封了起來，不讓任何人進入，更不會放走任何一人。

“羅捕頭。”

兩名衙役朝著羅元觴恭敬地行了個禮，隨即將羅元觴迎了進去。

死者名為紅鸞，乃藍月坊的一名舞女。而紅鸞死亡的地方，是藍月坊的梳妝間。

“嘖嘖嘖，也不知道是哪位神仙將其帶走了。這下子，咱們就清凈了。”

“這就是報應，報應啊！從今往後，咱們藍月坊的姑娘們就過得安穩嘍！”

羅元觴剛走到梳妝間門口，還未開口，便聽到藍月坊的兩名護衛對紅鸞的竊聲言論。聽起來，紅鸞在藍月坊內的風評並不甚好。也就是說，藍月坊中與紅鸞存有仇怨者，應該不在少數。

探頭裏望，喻直等人已經在屍體一旁忙活了。又覆定睛一看，一名身著紅衣的年輕女子背靠木椅，低沈著頭，發絲垂落，面色黑青，嘴唇發紫，鼻中已然沒了呼吸。乍一看，像是中毒而亡。

收回身子轉身站定，一擡眼，藍月坊的全貌便一覽無餘。

藍月坊是一座典型的環形建築，巨大的圓形舞臺立在中央，觀眾席分布在四周。

藍月坊一層，舞臺的前方，是一圈半環形的觀眾席，成排成列，頗為壯觀。而舞臺的後方，有著一大片空地，乃是姑娘們的日常活動和上妝準備的場所。

至於藍月坊的二層，是一整圈的格調各異的雅間。從每一個雅間的鏤空處擡眼外望，都可以將整個圓形舞臺收攬眼底。

而藍月坊的梳妝間，便位於圓形舞臺的斜後方。在這裏，只需隨意地目光一掃，便有大半個藍月坊映入眼簾。

“老喻，結果怎麽樣？”

見喻直將現場搜查得差不多了，羅元觴走近梳妝間，看著喻直問道。

還在觀察屍體的喻直緩緩站起身，眼神微沈，道：“死者紅鸞，年紀二十三，是這藍月坊的二把手。初步勘察，死者應是中毒而死。死亡時間，是昨夜子時前後。”

“嗯”羅元觴點點頭，“老喻，死者是被哪種毒藥毒死的？”

喻直淡淡答道：“是一種最常見、也最容易買到的毒藥。”

“砒霜？！”

羅元觴沈聲應道，隨即眉頭一皺。世間毒藥何其之多，但最常見也最容易獲取的，也只有這砒霜了。根據縣衙過去五年的記載，但凡是下毒致死的兇案，八成以上都是以砒霜作為毒物。

“嗯……從這點入手應該是行不通了。”羅元觴話鋒一轉，“老喻，可還有其他的線索？”

喻直轉身看向紅鸞身前的梳妝臺，指著上面一個盛了半杯清茶的茶杯：

“經過鑒定，砒霜是加在那杯清茶中的。因此，死者應該是飲下清茶後毒發身亡的。”

羅元觴拍了拍喻直的肩膀，嘴角一咧，“老喻，你做得很好，接下來，就全部交給我吧！”

搜查完畢，處理好現場，喻直便帶著中衙役離開了梳妝間，帶著證物返回縣衙。

羅元觴走入梳妝間，環視片刻，又仔細觀察了一番屍體，隨即在梳妝間的各個角落連續掃視了幾遍。

羅立海已然下令，所有與案子有關的人員不得離開。所以，藍月坊的所有的人員便都沒敢離開，三兩相擁地站在梳妝間門口，緊張地註視著梳妝間內羅元觴的一舉一動。

“坊主，紅坊主可在？”羅元觴神情嚴肅地面對屍體，站定，同時朗聲喊道。

一名三十歲左右的女人攬開人群，定了定有些糟亂的心神，走到梳妝間門口，揮揮手，“羅捕頭，我在這。”

今日的紅明月，與羅元觴那日看到的典雅大氣截然不同，臉上掛著難以掩飾的驚恐。她終究只是一名普通的女人，面對屍體，難免會有些害怕的表現。

反觀其身後的十幾個姑娘，紅明月已經算是比較冷靜的了。

羅元觴緩步靠近紅明月，問道：“紅坊主，你可知道，紅鸞平日裏可否有飲茶的習慣？”

紅明月道：“回羅捕頭，我們藍月坊的姑娘基本都有在上下場之時喝些東西潤潤嗓子的習慣。你也知道，我們姑娘一場就得唱一整個時辰，中間幾乎不能停歇。若不喝些東西護護嗓子，不出三日，我們這兒的姑娘每一個都得壞了嗓子。”

既然飲茶護嗓是眾人公認的習慣，那自然所有人都知道紅鸞上下場之時會飲些清茶。既然如此，那麽只要進過梳妝間的人，便都有作案的機會。

“紅坊主，我再問你，紅鸞昨日是何時進的梳妝間？”

紅明月沈思片刻，道：“這我倒是記得不大清了，她似乎，排到的是亥時那一場。具體情況，就得問在她前後上場的姑娘了。”

紅明月轉身問及昨日詳情，很快便有兩個姑娘應聲回答。

紅明月轉身繼續道：“羅捕頭，昨日紅鸞的確是排到了亥時那場。雖記不大清，但一般來說，下一個上場的姑娘都得提前三四刻鐘進梳妝間準備。所以，紅鸞應是戌時四刻左右進的梳妝間，戌時末離開梳妝間上場後，子時初刻再次回到了梳妝間。”

“嗯，我知道了”羅元觴頓了一頓，“這麽說來，昨日紅鸞上場時一切正常，沒有任何異樣？”

紅明月讚同，“不錯。我昨日一直守在舞臺邊上觀看。若紅鸞有什麽異常，我肯定一下子就能看出。”

既然紅鸞上場表演時沒有異樣，那就說明，紅鸞上場前喝的清茶沒有毒性。否則，以砒霜的毒性，紅鸞早就毒發身亡了。

也就是說，兇手必是在紅鸞上場表演的亥時這一整個時辰裏進入了梳妝間，將砒霜加入紅鸞喝的那杯清茶中的。

羅元觴內心暗暗盤算著，隨即繼續問紅明月道：

“紅坊主，昨日亥時，你們藍月坊內還剩幾位姑娘？分別是誰，你可能報給我看看？”

紅明月沈默片刻，努力地回憶著。

“且容我好好想想。昨日亥時還在坊裏的有……憶雪是紅鸞前一個上場的，亥時初刻應該還在；凝香和青蝶在紅鸞之後上場，她們二人，整個亥時應該一直都在坊內待著。”

“羅捕頭，共有三個。分別是我們藍月坊的憶雪、凝香和青蝶姑娘。等等，羅捕頭，你該不會，懷疑是我坊裏的姑娘幹的吧？”

紅明月這才明白羅元觴問話的用意。而羅元觴卻只是笑了笑，沒有讚同，也沒有反駁。

“紅坊主，你可能具體說說，這三位姑娘都是何時進出過梳妝間麽？”

紅明月支吾無應。她一日需要安排無數事務，要她說得再詳細些著實困難。所以，她便只能將那三名姑娘全部叫來，讓她們親自回答羅元觴的問題。

三名衣著形貌各異的年輕姑娘盈盈而出，在羅元觴面前站成一排。

眼神掃視而過，三人均可稱得上是國色天香。既有面含羞澀，也有隨性大氣，但無一不是害怕地看著羅元觴，以及羅元觴背後的那具屍體。

羅元觴展顏一笑，“三位姑娘，不必害怕，紅鸞的死只是意外，我絕不會讓你們中任何一人再受到任何傷害。現在，我想問你們幾個問題，可以麽？”

羅元觴柔聲細語，循循善誘般說道。他知道，這些姑娘都是第一次碰到這種事情，心中驚惶不安實屬正常。若看到屍體還毫不驚慌，一定有問題。

三人楞了一楞，不約而同地點點頭。羅元觴的保證讓她們多了一些安全感，心中的恐懼同時減輕了幾分。

“好。那就左邊的這位紫衣姑娘你先說吧。這樣，你們先自我介紹一番，然後再把你們昨日做了什麽，看到了什麽，都告訴我吧。”

左邊的紫衣姑娘晃了晃神，有些受寵若驚地連連回答：

“回官爺，奴家名喚凝香，今年剛滿十九，一年半前來到了這藍月坊，成為藍月坊的一名舞女。”

“昨夜，奴家排到了子時那場。呃……我大概是亥時四刻左右進入了梳妝間，等到紅鸞前輩結束後，我隨之上場。然後，子時末下場回到了梳妝間。那個時候，我看見紅鸞前輩靠在椅子上，似乎睡著了，便沒有打擾她。然後，醜時一刻我收拾完一切，便離開了。”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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